第42章 先生与笨姑娘（一）
同窗不知道周家还有个二姑娘，和周小芬本身有些关系。
读了几年书后，周小芬染上几分傲气，年幼时还喜欢追在姐姐身后要姐姐陪自己玩的她到了这时候开始反感大字不识一个的二姐，在家中对她爱答不理，在外则对她只字不提。
所以，学堂中的同窗只知道周小芬有个生意做得极红火的大姐。
周家大姑娘周大芬对二妹也是同样的处理方式，唯一一次对她摆出好脸色，是为了哄骗她嫁人。
周二芬在家中活得几乎像是透明人一般。
若是家人更重视她一些，她最终的结局不会那样。
第一次听青玉提起自己的二姐，在座的众人都觉得有些新奇，虽有意追问，可见她表情不大对，便齐齐地住了口。
青玉看向洛白鹭，很沉静地回了一句：“先生方才说，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愿意变都是有机会的，对吗？”
洛白鹭微一点头：“我明白周同学在想什么了。如果他们本人意识不到这点，那么，便由我们将机会递到他们手上。要是愿意一试，总有机会的。”
青玉思索片刻，微笑着应了声：“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
洛白鹭很早便注意到了青玉这个学生。
他知道她很聪明，却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人情味，这是个有些危险的信号。
直到前两日她无意中提起了自己的姐姐，洛白鹭才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感情的波动。
这让洛白鹭产生了几分好奇，想知道她口中的二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念头产生的几日后，他就很凑巧地在路上与周青玉偶遇。
青玉的目标十分明确，直奔城中最大的书铺而去，可她手边还挽着个姑娘，那姑娘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就这么拖慢了她的步伐。
两者的眉眼明明有七八分像，可因为截然不同的气质，这种相似便只剩了一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青玉从他身旁几步的地方经过时，他出声喊了句“周同学”。
“嗯……洛先生？”
青玉顿住步子看向喊她的人，认出是谁后，面上显出几分惊诧，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着他躬身行礼。
原本跟在青玉身后的周二芬听明白了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谁，立时表现得愈发拘谨。她本就将大半个身体藏在妹妹身后，这时候更是想把整个人都缩进阴影中。
注意到洛白鹭在观察自己，周二芬踯躅许久，还是学着妹妹的样子，向着对方躬身行礼。
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很蠢，明明妹妹做这动作时很优雅，到她这里却实在不成样子。大姐说过，她这叫东施……东施什么来着？她记不清了。
周二芬很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她沉默不语时，青玉和洛白鹭已经谈论起来。
“这位便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姐姐？”
青玉点点头：“是的，她就是我的二姐，名字叫做二芬。”
听到“二芬”两字，周二芬的视线短暂地移到了二人之间，可她似乎仍旧没意识到他们在谈论的是自己，很快又将目光移开，小心翼翼地打量其街角小贩摊子上摆着的蔬菜。
洛白鹭看看周二芬又看看青玉：“你姐姐与你……其实还是挺像的。”
青玉笑笑：“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当然会相像。”
洛白鹭看出她这笑容中含着的苦涩，便问道：“你希望她能改变？”
青玉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让她来读书呢？”
“如果她能同意的话，我当然很愿意。可是……”
洛白鹭面上显出几分兴味，他又觑了周二芬一眼，忽然提议道：“你不是要去书店么？正好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青玉思索片刻，旋即点头应允。
这才是她今天非得拉着二姐上街的理由所在。
靠着系统，她掌握了洛白鹭的动向，计算过后便知道如何才能与他偶遇。
选中洛白鹭是因为青玉注意到，这位先生曾与周二芬有过一面之缘。
她带着满腔绝望走向护城河之时，他撑着伞，送了她一段路。
那时二者都不知道另一方究竟是何人，洛白鹭看她走在雨中都没撑伞，几乎将身体淋得湿透，便想送她回家。
周二芬推拒了几回没能成功，便随口说出个从姐姐那里听过的地址，让洛白鹭将自己送了过去。
路上两人聊过好几句，要是这段路再长一些的话，说不定这就不会是周二芬走过的最后一段人生路。
站在书店门口，洛白鹭看着身旁的周二芬，琢磨着有没有可能同她说上几句话。
青玉进店里买书去了，说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待在店外，希望他能陪着她姐姐在外头稍微待上一会儿。
洛白鹭答应了。
只在外头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周二芬的局促不安就已经传递给了他。
她大概真的很少来这种人多的地方，拘谨地缩在门边，每有一个客人从她身旁经过，她都会僵一下，像是被吓到了。
看她如此不自在，洛白鹭一指对面的茶摊，向着她提议道：“周小姐，要不我们去那边的茶水摊坐一坐？那边的人会更少一些。”
周二芬怔愣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慌忙点头应允了，压根儿连他说的是什么地方都没看清楚。
在茶摊上坐下后，周二芬喝下了一口热茶，心中的不安似乎稍有消解，可洛白鹭一跟她说话，她便又一次紧张起来，连对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洛白鹭看她满脸的茫然，猜出她没听清自己说的话，轻咳两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周小姐的妹妹，也就是青玉同学，她在学校表现得很好，今后也许会成大才。”
周二芬愣愣地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极轻的声音回答道：“青玉她一直很厉害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洛白鹭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本想着以青玉为切入点，说不定能让周二芬多说几句话的，结果并没能成功。
既然这种迂回的法子行不通……不如直接切入正题。
“周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也可以和妹妹一样，来学堂读书？”
听到这句话后，周二芬发愣的时间明显比之前更长。好容易才理解了对方所说的话，她看向洛白鹭，很久才出声作答：“我不行的，母亲说了，我和姐姐妹妹不一样，我不配读书。”
洛白鹭想着，他要是再刺她一下，她大概会缩进壳里去，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周小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周二芬仔仔细细地想过自己度过一整天的方式，最后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
洛白鹭小幅度地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方才他分明看到，她眼中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光亮，可那对发亮的眸子转眼间便陷于沉寂，这让他没法子继续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青玉挑完了要买的书，拎着厚厚一摞东西从书店中走了出来。
“洛先生，我已经挑好了自己要看的书，您应该也有要买的东西吧？我和姐姐在这里等您？”
说要去书店不过是洛白鹭随口说出的托词，他略过了青玉的提议，很自然地问道：“买了些什么书？”
“课上先生们推荐的书我都买了，先生您之前提到过的怪谈，讲了白发仙姑的那一本，我也买了。”青玉将塞在最中间的一本书抽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了洛白鹭眼前。
传说怪谈确实是他研究的方向之一，他在学堂中是教地理的，但其中也会穿插着讲讲各地的怪谈故事。他瞥了眼书页，确实是他提到过的那一本，带着几分满意点了头：“很好，这故事背后所含的意味，你也不妨好好琢磨试试看。”
青玉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多谢先生指点。”
她无意识地瞥了眼身旁站着的姐姐，却惊讶地在后者眼中捕捉到一抹光亮。
……她是不是发现了某些没有记录在案的隐藏细节？
和洛白鹭道别时，青玉很识相地没有问他为什么没买书，礼貌地说过再见后便带着二姐回了家。
若是平时，无话可说的姐妹二人一回家便会各回各屋，今天却有些不同。
在青玉向周二芬发出邀请后，后者只短暂地迟疑了一瞬，便点头同意了。
青玉在院中的长椅上坐下，态度很随意地拿过那本写有白发仙姑的怪谈开始看，翻过去没几页，坐在她身旁的周二芬轻声问道：“青、青玉，这本书讲了什么啊……”
“姐姐想看吗？”青玉思忖片刻，将自己与二姐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直接缩短为零：“来，我念给你听。”
周二芬扭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可以的，母亲说了，我不能耽误你读书。”
“不算耽误，正好我自己也要看，顺道读给你听并不会碍事。”
这话让周二芬安然了一些，青玉一开口读书，她立马将呼吸都放轻几分，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还好上个小世界孟君识给纪芝读书听的时候，她在旁边也听了不少，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怎样才能把一段文字念得抑扬顿挫也有了感觉。
周母突然出现将这念书的活动打断，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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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几年书后，周小芬染上几分傲气，年幼时还喜欢追在姐姐身后要姐姐陪自己玩的她到了这时候开始反感大字不识一个的二姐，在家中对她爱答不理，在外则对她只字不提。
所以，学堂中的同窗只知道周小芬有个生意做得极红火的大姐。
周家大姑娘周大芬对二妹也是同样的处理方式，唯一一次对她摆出好脸色，是为了哄骗她嫁人。
周二芬在家中活得几乎像是透明人一般。
若是家人更重视她一些，她最终的结局不会那样。
第一次听青玉提起自己的二姐，在座的众人都觉得有些新奇，虽有意追问，可见她表情不大对，便齐齐地住了口。
青玉看向洛白鹭，很沉静地回了一句：“先生方才说，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愿意变都是有机会的，对吗？”
洛白鹭微一点头：“我明白周同学在想什么了。如果他们本人意识不到这点，那么，便由我们将机会递到他们手上。要是愿意一试，总有机会的。”
青玉思索片刻，微笑着应了声：“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
洛白鹭很早便注意到了青玉这个学生。
他知道她很聪明，却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人情味，这是个有些危险的信号。
直到前两日她无意中提起了自己的姐姐，洛白鹭才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感情的波动。
这让洛白鹭产生了几分好奇，想知道她口中的二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念头产生的几日后，他就很凑巧地在路上与周青玉偶遇。
青玉的目标十分明确，直奔城中最大的书铺而去，可她手边还挽着个姑娘，那姑娘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就这么拖慢了她的步伐。
两者的眉眼明明有七八分像，可因为截然不同的气质，这种相似便只剩了一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青玉从他身旁几步的地方经过时，他出声喊了句“周同学”。
“嗯……洛先生？”
青玉顿住步子看向喊她的人，认出是谁后，面上显出几分惊诧，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着他躬身行礼。
原本跟在青玉身后的周二芬听明白了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谁，立时表现得愈发拘谨。她本就将大半个身体藏在妹妹身后，这时候更是想把整个人都缩进阴影中。
注意到洛白鹭在观察自己，周二芬踯躅许久，还是学着妹妹的样子，向着对方躬身行礼。
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很蠢，明明妹妹做这动作时很优雅，到她这里却实在不成样子。大姐说过，她这叫东施……东施什么来着？她记不清了。
周二芬很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她沉默不语时，青玉和洛白鹭已经谈论起来。
“这位便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姐姐？”
青玉点点头：“是的，她就是我的二姐，名字叫做二芬。”
听到“二芬”两字，周二芬的视线短暂地移到了二人之间，可她似乎仍旧没意识到他们在谈论的是自己，很快又将目光移开，小心翼翼地打量其街角小贩摊子上摆着的蔬菜。
洛白鹭看看周二芬又看看青玉：“你姐姐与你……其实还是挺像的。”
青玉笑笑：“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当然会相像。”
洛白鹭看出她这笑容中含着的苦涩，便问道：“你希望她能改变？”
青玉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让她来读书呢？”
“如果她能同意的话，我当然很愿意。可是……”
洛白鹭面上显出几分兴味，他又觑了周二芬一眼，忽然提议道：“你不是要去书店么？正好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青玉思索片刻，旋即点头应允。
这才是她今天非得拉着二姐上街的理由所在。
靠着系统，她掌握了洛白鹭的动向，计算过后便知道如何才能与他偶遇。
选中洛白鹭是因为青玉注意到，这位先生曾与周二芬有过一面之缘。
她带着满腔绝望走向护城河之时，他撑着伞，送了她一段路。
那时二者都不知道另一方究竟是何人，洛白鹭看她走在雨中都没撑伞，几乎将身体淋得湿透，便想送她回家。
周二芬推拒了几回没能成功，便随口说出个从姐姐那里听过的地址，让洛白鹭将自己送了过去。
路上两人聊过好几句，要是这段路再长一些的话，说不定这就不会是周二芬走过的最后一段人生路。
站在书店门口，洛白鹭看着身旁的周二芬，琢磨着有没有可能同她说上几句话。
青玉进店里买书去了，说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待在店外，希望他能陪着她姐姐在外头稍微待上一会儿。
洛白鹭答应了。
只在外头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周二芬的局促不安就已经传递给了他。
她大概真的很少来这种人多的地方，拘谨地缩在门边，每有一个客人从她身旁经过，她都会僵一下，像是被吓到了。
看她如此不自在，洛白鹭一指对面的茶摊，向着她提议道：“周小姐，要不我们去那边的茶水摊坐一坐？那边的人会更少一些。”
周二芬怔愣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慌忙点头应允了，压根儿连他说的是什么地方都没看清楚。
在茶摊上坐下后，周二芬喝下了一口热茶，心中的不安似乎稍有消解，可洛白鹭一跟她说话，她便又一次紧张起来，连对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洛白鹭看她满脸的茫然，猜出她没听清自己说的话，轻咳两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周小姐的妹妹，也就是青玉同学，她在学校表现得很好，今后也许会成大才。”
周二芬愣愣地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极轻的声音回答道：“青玉她一直很厉害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洛白鹭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本想着以青玉为切入点，说不定能让周二芬多说几句话的，结果并没能成功。
既然这种迂回的法子行不通……不如直接切入正题。
“周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也可以和妹妹一样，来学堂读书？”
听到这句话后，周二芬发愣的时间明显比之前更长。好容易才理解了对方所说的话，她看向洛白鹭，很久才出声作答：“我不行的，母亲说了，我和姐姐妹妹不一样，我不配读书。”
洛白鹭想着，他要是再刺她一下，她大概会缩进壳里去，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周小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周二芬仔仔细细地想过自己度过一整天的方式，最后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
洛白鹭小幅度地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方才他分明看到，她眼中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光亮，可那对发亮的眸子转眼间便陷于沉寂，这让他没法子继续追问下去。
就在这时，青玉挑完了要买的书，拎着厚厚一摞东西从书店中走了出来。
“洛先生，我已经挑好了自己要看的书，您应该也有要买的东西吧？我和姐姐在这里等您？”
说要去书店不过是洛白鹭随口说出的托词，他略过了青玉的提议，很自然地问道：“买了些什么书？”
“课上先生们推荐的书我都买了，先生您之前提到过的怪谈，讲了白发仙姑的那一本，我也买了。”青玉将塞在最中间的一本书抽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了洛白鹭眼前。
传说怪谈确实是他研究的方向之一，他在学堂中是教地理的，但其中也会穿插着讲讲各地的怪谈故事。他瞥了眼书页，确实是他提到过的那一本，带着几分满意点了头：“很好，这故事背后所含的意味，你也不妨好好琢磨试试看。”
青玉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多谢先生指点。”
她无意识地瞥了眼身旁站着的姐姐，却惊讶地在后者眼中捕捉到一抹光亮。
……她是不是发现了某些没有记录在案的隐藏细节？
和洛白鹭道别时，青玉很识相地没有问他为什么没买书，礼貌地说过再见后便带着二姐回了家。
若是平时，无话可说的姐妹二人一回家便会各回各屋，今天却有些不同。
在青玉向周二芬发出邀请后，后者只短暂地迟疑了一瞬，便点头同意了。
青玉在院中的长椅上坐下，态度很随意地拿过那本写有白发仙姑的怪谈开始看，翻过去没几页，坐在她身旁的周二芬轻声问道：“青、青玉，这本书讲了什么啊……”
“姐姐想看吗？”青玉思忖片刻，将自己与二姐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直接缩短为零：“来，我念给你听。”
周二芬扭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可以的，母亲说了，我不能耽误你读书。”
“不算耽误，正好我自己也要看，顺道读给你听并不会碍事。”
这话让周二芬安然了一些，青玉一开口读书，她立马将呼吸都放轻几分，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还好上个小世界孟君识给纪芝读书听的时候，她在旁边也听了不少，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怎样才能把一段文字念得抑扬顿挫也有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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