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先生与笨姑娘（七）
是夜，青玉正准备上床休息时，有人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几步过去将门一开，周二芬那张惨白的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不待她询问，周二芬脱口便是：“青玉，我给洛先生惹麻烦了。”
青玉拉着姐姐进屋坐下后，倒好一杯茶递到她手中：“你一回来就被爹带走了，我也没来得及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别着急，你慢慢说给我听。”
茶水透过杯沿传出的凉意让周二芬冷静些许，她深吸一口气，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日发生的种种尽数告诉了妹妹。
周父跑到洛家去，本不算什么大事，就算被他撞见洛白鹭送周二芬出门也无妨，坏就坏在周父太想与洛家攀上关系，当街拉着洛白鹭问东问西，非要他说清楚和自己二女儿的关系，还惹来不少人的围观。
要不是最终洛白鹭父亲出面，事情还不一定会闹到什么田地。
“爹这么闹，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听到青玉这么问，周二芬微微一愣，旋即摇摇头：“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先生应该是没有多说什么的，好像只是在听着。”
青玉心里有了底。
洛白鹭看着虽是很斯文温和的一个人，若真有什么不满，也不是会独自憋着委屈的性子。周父在大街上对着他一通逼问，他却什么都没说，必然是心中还有别的想头。
见周二芬仍是满脸的自责，青玉拉住她的手：“好了姐，现在先别想那么多，今晚你就到我屋里和我一块儿歇，明天也和我一块儿去学堂。要是真觉得给先生添麻烦了，不如把道歉的话留着当面说，在这儿想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是吧？”
周二芬仔细考虑了她的这个提议，点头同意了。
青玉将姐姐留在自己这边，更主要的，还是担心母亲会在夜半时分跑去姐姐院中找她算账。
现在母亲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父亲一回来，再想瞒住母亲就不大可能，周母一直想将二女儿控制在自己手上，这时候不冲进周二芬院中指责她不知廉耻都不符合周母的性格。
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时机，青玉肯定是会带姐姐离开家中的。
父亲与大姐对她只有算计，母亲对她抱有的态度也极不正常，在这样的家中待下去，周二芬不被憋出点毛病来才比较奇怪。
眼下周父都赶回来亲自出演这场闹剧了，青玉想着，这个时机应该不需要再等上很久。
第二日周二芬一路跟着妹妹来到学堂，轻车熟路地就去了学堂中的小书屋中。之前她和洛白鹭研究那些个神话传说时，就是在这里。
可今天她左等右等都没有把洛白鹭等来，心中不免便有些着急，总觉得是自己惹了事，才导致事情落到眼下这步田地。
好在最后洛白鹭还是来了，只是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他显露出几分狼狈，外套的肩膀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连里面一层的衣服都露了出来。
对着这样的洛白鹭，周二芬迟疑片刻，才敢出声打招呼：“洛、洛先生？”
洛白鹭看到她，面上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周二小姐，你果然过来了。昨天事发匆忙，没来得及同你说几句话，正好今日碰见你，倒可以把话同你好好说说了。”
推门而入的青玉一看气氛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没理会周二芬无助的眼神，二话不说关上门便出去了。
虽然洛白鹭说的是“正好碰见”，青玉清楚，他是专程从家中偷跑出来见周二芬的。
艾拾务家中与洛白鹭家中稍有几分关系，他见大家都因洛先生没来的担忧不已，就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说与了同窗听。
更具体的内幕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洛先生和父母二人起了些争执，洛会长盛怒之下，令府中仆役将洛先生锁在院中不许人出门，所以洛先生才没能来学堂教课。
洛白鹭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竟还会被父亲锁在家里，简直像惩罚不懂事的小孩儿似的。几个同学虽觉得他父亲有些莫名其妙，但好赖知道了先生没出事，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青玉将昨晚听到的情况和这些消息并在一起一想，便理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是不知道在这之后事情又将如何发展？洛白鹭既然有话要和周二芬说，她就安心地在这里等一个结果好了。
这日他们二人谈话的内容，最终青玉还是知道了。
原因无他，洛白鹭的提议是在太大，周二芬轻易都不敢答应下来，便只好先问问妹妹的意见。
她刚开始还不知道先生心里在想些什么，见先生一直不说话，气氛着实是有些尴尬，便对着先生破了的衣袖开口问道：“先生今日出门……遇上什么事了么？”
在这之前她本想为昨日之事表达歉意，可道歉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先生用一句“无妨”止住，她只好又找了这么个新话题。
洛白鹭下意识也看了眼自己的衣袖，旋即摇摇头：“倒不能说是遇上了什么事，只是我父亲母亲不许我今日出门，不得以，我就翻了个墙。”
这还是他今生第一次体验翻墙，能全须全尾地翻出来他已经很满意，一些擦碰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周二芬弯了弯嘴角。
她只试过从后门偷溜，还没试过翻墙，先生果然不同，比她厉害许多。
捕捉到洛白鹭话中提到的“父亲母亲”几字，周二芬忽地想起自己在洛家听到、说她与先生母亲有几分相像的那句话，她一时没忍住，就着此事便问了：“先生的母亲管您管得很严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白鹭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笑着解释道：“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刚才提到的‘母亲’，是我继母。如果二小姐问的是我继母，我只知道她大不了我几岁，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就不清楚了。”
周二芬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原本的疑问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了。
还是洛白鹭忽地想到什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她：“二小姐那日在我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那几个人周二芬没认出来，他刚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曾在继母身边见过其中几个人。
继母和他关系实在算不上好，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上几分。
周二芬对着那群人装了傻，对着洛白鹭，却不觉得有这必要，便将自己当初听到的话直接说了。既已明说，她实在按不住心底的疑惑，干脆向着他问了：“先生，我与您母亲，当着有相像之处吗？”
洛白鹭对着周二芬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你们一点都不像。”
他骗不过自己，必须得承认，最开始对周二芬的关注，都源于那点莫名其妙的相似之感。
母亲很早就离开了他，他印象中的母亲，只有很模糊的一个影子。最初见到周二芬时，他便觉得像，可具体像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所以他总不自觉地想帮着她一些，不希望她步上母亲的后尘。
与周二姑娘相处了一阵后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二小姐与他母亲完全不同。他母亲终其一生都在逆来顺受，父亲将继母带回家中说要纳为妾时，她都没表达任何不满，只是低眉顺眼地应了。
周二姑娘却是有自己想法的，虽然与其他姑娘相比，这种想法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他仍然记得，在周二姑娘告诉他“其实有时候，我会表现得更傻一点，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会帮我把事情做完”时，他感受到的震撼。
从那时候起，他才真正对周二芬产生了无限的兴趣。
越观察越了解，这兴趣便越发得浓烈而不可抑制。
周二芬身上的那种细致与认真，由他看来，都是与他极为相和的存在。也许真是因为她看起来反应比别人慢，才更能静下来。
这些想法刚刚产生时，洛白鹭还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想明白。
他想和周二姑娘长携手做研究，但这只是个起点，绝不会以此为终。
“所以……”青玉见姐姐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在纠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似的，便斟酌着开了口：“先生说姐姐并不像他母亲后，到底提了个什么建议？”
“先生问我，愿不愿意继续跟着他做研究。”
青玉：？
“若是愿意的话，他想带我去周城。”
青玉：？？？
“先生说周城虽已在两国交界处，但正因为地处特殊，文化复杂，所以这儿的传说故事也……”
一时之间，青玉都判断不出，洛白鹭对着她姐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说他有心吧，千辛万苦跑出家门一趟，只为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继续跟着他做研究，要说他无心吧，这年头带个姑娘去那么远的地方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又不可能不清楚。
太过纠结于此，青玉都没听周二芬具体是怎么解释的，只在最后问了一句：“那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愿不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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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步过去将门一开，周二芬那张惨白的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不待她询问，周二芬脱口便是：“青玉，我给洛先生惹麻烦了。”
青玉拉着姐姐进屋坐下后，倒好一杯茶递到她手中：“你一回来就被爹带走了，我也没来得及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别着急，你慢慢说给我听。”
茶水透过杯沿传出的凉意让周二芬冷静些许，她深吸一口气，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日发生的种种尽数告诉了妹妹。
周父跑到洛家去，本不算什么大事，就算被他撞见洛白鹭送周二芬出门也无妨，坏就坏在周父太想与洛家攀上关系，当街拉着洛白鹭问东问西，非要他说清楚和自己二女儿的关系，还惹来不少人的围观。
要不是最终洛白鹭父亲出面，事情还不一定会闹到什么田地。
“爹这么闹，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听到青玉这么问，周二芬微微一愣，旋即摇摇头：“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先生应该是没有多说什么的，好像只是在听着。”
青玉心里有了底。
洛白鹭看着虽是很斯文温和的一个人，若真有什么不满，也不是会独自憋着委屈的性子。周父在大街上对着他一通逼问，他却什么都没说，必然是心中还有别的想头。
见周二芬仍是满脸的自责，青玉拉住她的手：“好了姐，现在先别想那么多，今晚你就到我屋里和我一块儿歇，明天也和我一块儿去学堂。要是真觉得给先生添麻烦了，不如把道歉的话留着当面说，在这儿想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是吧？”
周二芬仔细考虑了她的这个提议，点头同意了。
青玉将姐姐留在自己这边，更主要的，还是担心母亲会在夜半时分跑去姐姐院中找她算账。
现在母亲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父亲一回来，再想瞒住母亲就不大可能，周母一直想将二女儿控制在自己手上，这时候不冲进周二芬院中指责她不知廉耻都不符合周母的性格。
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时机，青玉肯定是会带姐姐离开家中的。
父亲与大姐对她只有算计，母亲对她抱有的态度也极不正常，在这样的家中待下去，周二芬不被憋出点毛病来才比较奇怪。
眼下周父都赶回来亲自出演这场闹剧了，青玉想着，这个时机应该不需要再等上很久。
第二日周二芬一路跟着妹妹来到学堂，轻车熟路地就去了学堂中的小书屋中。之前她和洛白鹭研究那些个神话传说时，就是在这里。
可今天她左等右等都没有把洛白鹭等来，心中不免便有些着急，总觉得是自己惹了事，才导致事情落到眼下这步田地。
好在最后洛白鹭还是来了，只是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他显露出几分狼狈，外套的肩膀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连里面一层的衣服都露了出来。
对着这样的洛白鹭，周二芬迟疑片刻，才敢出声打招呼：“洛、洛先生？”
洛白鹭看到她，面上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周二小姐，你果然过来了。昨天事发匆忙，没来得及同你说几句话，正好今日碰见你，倒可以把话同你好好说说了。”
推门而入的青玉一看气氛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没理会周二芬无助的眼神，二话不说关上门便出去了。
虽然洛白鹭说的是“正好碰见”，青玉清楚，他是专程从家中偷跑出来见周二芬的。
艾拾务家中与洛白鹭家中稍有几分关系，他见大家都因洛先生没来的担忧不已，就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说与了同窗听。
更具体的内幕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洛先生和父母二人起了些争执，洛会长盛怒之下，令府中仆役将洛先生锁在院中不许人出门，所以洛先生才没能来学堂教课。
洛白鹭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竟还会被父亲锁在家里，简直像惩罚不懂事的小孩儿似的。几个同学虽觉得他父亲有些莫名其妙，但好赖知道了先生没出事，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青玉将昨晚听到的情况和这些消息并在一起一想，便理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是不知道在这之后事情又将如何发展？洛白鹭既然有话要和周二芬说，她就安心地在这里等一个结果好了。
这日他们二人谈话的内容，最终青玉还是知道了。
原因无他，洛白鹭的提议是在太大，周二芬轻易都不敢答应下来，便只好先问问妹妹的意见。
她刚开始还不知道先生心里在想些什么，见先生一直不说话，气氛着实是有些尴尬，便对着先生破了的衣袖开口问道：“先生今日出门……遇上什么事了么？”
在这之前她本想为昨日之事表达歉意，可道歉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先生用一句“无妨”止住，她只好又找了这么个新话题。
洛白鹭下意识也看了眼自己的衣袖，旋即摇摇头：“倒不能说是遇上了什么事，只是我父亲母亲不许我今日出门，不得以，我就翻了个墙。”
这还是他今生第一次体验翻墙，能全须全尾地翻出来他已经很满意，一些擦碰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周二芬弯了弯嘴角。
她只试过从后门偷溜，还没试过翻墙，先生果然不同，比她厉害许多。
捕捉到洛白鹭话中提到的“父亲母亲”几字，周二芬忽地想起自己在洛家听到、说她与先生母亲有几分相像的那句话，她一时没忍住，就着此事便问了：“先生的母亲管您管得很严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白鹭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笑着解释道：“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刚才提到的‘母亲’，是我继母。如果二小姐问的是我继母，我只知道她大不了我几岁，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就不清楚了。”
周二芬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原本的疑问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了。
还是洛白鹭忽地想到什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她：“二小姐那日在我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那几个人周二芬没认出来，他刚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曾在继母身边见过其中几个人。
继母和他关系实在算不上好，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上几分。
周二芬对着那群人装了傻，对着洛白鹭，却不觉得有这必要，便将自己当初听到的话直接说了。既已明说，她实在按不住心底的疑惑，干脆向着他问了：“先生，我与您母亲，当着有相像之处吗？”
洛白鹭对着周二芬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你们一点都不像。”
他骗不过自己，必须得承认，最开始对周二芬的关注，都源于那点莫名其妙的相似之感。
母亲很早就离开了他，他印象中的母亲，只有很模糊的一个影子。最初见到周二芬时，他便觉得像，可具体像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所以他总不自觉地想帮着她一些，不希望她步上母亲的后尘。
与周二姑娘相处了一阵后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二小姐与他母亲完全不同。他母亲终其一生都在逆来顺受，父亲将继母带回家中说要纳为妾时，她都没表达任何不满，只是低眉顺眼地应了。
周二姑娘却是有自己想法的，虽然与其他姑娘相比，这种想法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他仍然记得，在周二姑娘告诉他“其实有时候，我会表现得更傻一点，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会帮我把事情做完”时，他感受到的震撼。
从那时候起，他才真正对周二芬产生了无限的兴趣。
越观察越了解，这兴趣便越发得浓烈而不可抑制。
周二芬身上的那种细致与认真，由他看来，都是与他极为相和的存在。也许真是因为她看起来反应比别人慢，才更能静下来。
这些想法刚刚产生时，洛白鹭还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想明白。
他想和周二姑娘长携手做研究，但这只是个起点，绝不会以此为终。
“所以……”青玉见姐姐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在纠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似的，便斟酌着开了口：“先生说姐姐并不像他母亲后，到底提了个什么建议？”
“先生问我，愿不愿意继续跟着他做研究。”
青玉：？
“若是愿意的话，他想带我去周城。”
青玉：？？？
“先生说周城虽已在两国交界处，但正因为地处特殊，文化复杂，所以这儿的传说故事也……”
一时之间，青玉都判断不出，洛白鹭对着她姐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说他有心吧，千辛万苦跑出家门一趟，只为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继续跟着他做研究，要说他无心吧，这年头带个姑娘去那么远的地方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又不可能不清楚。
太过纠结于此，青玉都没听周二芬具体是怎么解释的，只在最后问了一句：“那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愿不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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