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飒爽与文弱（七）
青玉在背完书的空闲时间，打开了邓珂寄来的信。
信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前半部分她直白地介绍了自己的近况并表示感谢，后半部分则讲了自己正按定好的计划认真习武，并希望青玉能帮着把随信一块儿送过来的杏仁糖处理了。
“姐姐说什么了吗？”
邓瑜很熟练地钻进青玉怀中，试图读完姐姐寄来的信。大部分日常用的字她都已经认识了，这封信她也能看得懂，只是对于其中的一些事不大理解，例如关于吕文氏的部分。
吕老爷害死妻子时，吕文氏尚未过门，所以最近的争端是牵扯不到她的，但邓珂用身上的伤痕控诉了继母虐待之罪。
吕文氏确实曾做出过这些脏事，至于邓珂有没有反击、有没有让吕文氏受更严重的伤，那是另一回事。
虐待原配之女的吕文氏遭到了众人指责，她自然也不可能有资格继续住在邓家的大宅里，文家也不会接纳这样一个女儿回家，据说无处可去的她不得已正栖身于城外的破庙中。
现在，邓家已完全在邓珂的控制之下。
这一天早该到来了，吕老爷住惯了邓大人的大宅子，此后一直不愿搬离，再娶后还带着新夫人住在“邓”家本身就是个笑话。
“你姐姐已经把家里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了。”青玉摸了摸邓瑜的发顶：“这样阿瑜也能放心了吧？”
邓瑜点了点头。
根据之前广见和邓珂商量好的，邓瑜将会继续留在广家跟着青玉读书识字，对外则宣称她仍被养在庄子上。
邓珂顾不上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么安排对邓瑜会更好一些。
看完了信，青玉将之锁进了柜子中，边看书边等着广见回家。
邓珂回到邓家的同一天，广见也正式接了父亲的班，为了让自己能坐稳这个位置，他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工作。不过从工作中脱身回家后的他一定会到姐姐这儿来转一圈，今天也是如此。
广见到时，青玉手中的书还没看完，他便没有打扰，坐在一旁忙起了自己的事儿。
青玉睨了他一眼，随口道：“阿瑜，把你吃着的杏仁糖分一些给阿见哥哥。”
邓瑜乖乖地照着做了。
她将杏仁糖递给广见后，广见捏着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进了口中。
“这个杏仁糖，味道好熟悉。”
“我前两天给你吃的也是这个。”
“哦……”广见应了一声，眼中似有憾色流露而出。
“你要是喜欢，我下次问问邓姑娘，看她是从哪里买来的。”青玉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我记得邓姑娘之前也给你吃过一次，你当时没问么？”
回过味来的广见二话不说先将摆在桌上的全部杏仁糖抢到怀中，被姐姐以眼神质询后方才答道：“姐姐又不喜欢吃糖，这些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给你就给你吧，记得留一份分给阿瑜，我们阿瑜也喜欢吃杏仁糖对不对？”
青玉摸摸邓瑜的头，后者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分给邓瑜，广见倒是愿意的，只是他还是控制了一下量，以保证自己能占有大多数。
待他将杏仁糖分完，青玉搁下新看完的书，稍稍严肃了语气：“所以——找我是正事儿，还是随便聊聊？”
广见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
“我……来打听下邓姑娘的情况。”
事实上，有件事他不是很能想明白。邓珂尚未回邓家时，明明是和他说话的频率更高些，怎么一回去就不爱搭理他，有什么话儿都只跟姐姐写信说了？
所以当他想知道邓珂的情况时，都只能跑到姐姐这儿来打听，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青玉将信上的内容一一告知后问他道：“你之前就嘱咐她回去后好好习武、好好读书，你有安排？”
广见点点头：“应当算是有的。姐姐你自己的学习也别落下。”
“我……”青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好在勉强还能维持着笑意：“我自然不会落下。”
她知道读书苦，但不知道读书会苦到这种地步，知识怎么也不肯进她的脑子，那些字句却又会在夜半时分手拉着手在她梦里跳起舞来。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就不该为了拉近弟弟与邓珂的关系而牺牲自己。
不过这些事她也就在心底想想，应该学的东西她不敢丢下。
自己有多少斤两青玉最清楚不过，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大概都只能作为陪跑，但态度还是要摆端正的。
邓家的这个瓜，京城中人吃过后认真讨论了几日，便将其抛之脑后了。
毕竟，这段故事的结尾多少有些平淡。
吕老爷害死妻子自然得以命抵命，吕文氏虐待原配之女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罚，邓珂得到了皇帝的一些赏赐作为补偿，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此事既已尘埃落定，并没有出现邓大人之女借母亲之势步入朝堂的大戏，过去一段时间，就再没有人在意。
几个月后，另一件事吸引去了京中人的注意——
向来站在传统派一边的广家竟然出了个叛徒！
本朝虽允许女子做官，但真正能做到的也是极少数人，所以在科举中，女子的身影总会格外引人注目。当这个人原本属于传统派时，引起的震荡便愈烈。
科举这般严肃的事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读了没几个月书的青玉在第二关就被刷了下去，但她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止步于此。
她从考场凄然离场回到广家的第二日，广家主家的家主派了亲弟弟登门，说要同他们家的家主好好谈一谈。
青玉将人迎进屋中，正命令丫鬟给他倒茶时，主家家主那弟弟将青瓷杯往地上一摔，价值不菲的杯子登时四分五裂。
“我要同你弟弟说话！你还想替他做主不成！”
青玉不紧不慢地喝下一口热茶后才向着对方道：“伯父说的什么话，方才不是您说要同我们家的家主谈？在我们家，一切都是我说了算，自然不存在我替阿见做主这回事。”
从辈分上来说，眼前之人确实可算她的伯父，只是隔得有些远罢了。
“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了，我也姓广，且比阿见大上几岁，按年纪排我可在他前面，阿见都没有反对意见，家主我自然当得。”
二人对上目光的一刹，一方是怒火滔天，一方是风平浪静。
青玉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笑着道：“伯父似乎又不想跟我谈了，我正好也没什么话儿想跟伯父说，就不留您了。您打碎的杯子值不少钱，碎片还将这地毯划伤了，您是长辈，不至于连这点赔偿都不肯给我吧？”
那位伯父又要生气，许是觉得和这样一个小辈理论会掉了自己的身份，因此不再多言，只是甩下一袋钱后便准备离开：“既然你们执意如此，记着，今后你们家和我们广家再无关系！”
青玉将钱袋接到手中，往里头觑了一眼见到片金色后满意一笑，并送上了诚挚的提醒：“伯父怕是忘了，我父亲还在时，我家就与您代表的广家没联系了。您今天跑这一趟一定是出于闲心吧？”
伯父走了，走之前还狠狠地踹了木椅一脚，看在他踢完这一脚后露出了呲牙咧嘴的表情、及木椅本身并没有损坏的份上，青玉没有要他再赔一笔。
她暗自摇了摇头：得亏这位伯父不是家主，要是他当了家主，就他这气性，广家本家迟早得玩完。
他离开后不久，广见脚步匆促地回了家，一回家径直就来找了青玉：“姐！今天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有啊，他刚走，”青玉指了指地面，“地上的碎片我都还没来得及叫人收拾呢，你小心点别踩上去。”
广见小心地绕开那些碎片，坐到了离姐姐最近的木椅上。他是一路跑着过来的，这几步路就让他累得不行，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青玉等他恢复了才问道：“所以……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跑得这么急？”
“太子殿下托人传话给我，说姐姐你参加科举考试一事引得陛下震怒，昨日陛下已将广家家主召进宫中训了一顿，我想那位家主一定会采取些措施。”
青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确实做了，他让他弟弟来了家中一趟，说是要见我们家的家主，我同他见面说了几句，他一怒之下摔杯走人。不过他走之前，我有让他把杯子和地毯的钱赔上就是了。”
广见松了口气：“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之后主家的人为了不会和我们扯上关系，也会尽量避开我们行事。”
“如果见他的人是你呢？会发生什么？”
“也不会发生什么，可能把我骂一顿就完事了？主家只是需要表个态，告诉陛下他们与我们毫无关系，演过这场就足够了。”
广见的解释也让青玉放下了心，当场就把此事抛于脑后：“我的行为，没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吧？”
影响自然是有的，他的同僚纷纷在有意与无意之中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是他不在意罢了。
他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应付得来，姐姐不用担心。”
“就等你这句话，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必担忧与自责了。”
广见：……
这天之后，青玉继续宅在家中认真读书，直到小半年后，又一个消息让整个京城为之震动——
皇帝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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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前半部分她直白地介绍了自己的近况并表示感谢，后半部分则讲了自己正按定好的计划认真习武，并希望青玉能帮着把随信一块儿送过来的杏仁糖处理了。
“姐姐说什么了吗？”
邓瑜很熟练地钻进青玉怀中，试图读完姐姐寄来的信。大部分日常用的字她都已经认识了，这封信她也能看得懂，只是对于其中的一些事不大理解，例如关于吕文氏的部分。
吕老爷害死妻子时，吕文氏尚未过门，所以最近的争端是牵扯不到她的，但邓珂用身上的伤痕控诉了继母虐待之罪。
吕文氏确实曾做出过这些脏事，至于邓珂有没有反击、有没有让吕文氏受更严重的伤，那是另一回事。
虐待原配之女的吕文氏遭到了众人指责，她自然也不可能有资格继续住在邓家的大宅里，文家也不会接纳这样一个女儿回家，据说无处可去的她不得已正栖身于城外的破庙中。
现在，邓家已完全在邓珂的控制之下。
这一天早该到来了，吕老爷住惯了邓大人的大宅子，此后一直不愿搬离，再娶后还带着新夫人住在“邓”家本身就是个笑话。
“你姐姐已经把家里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了。”青玉摸了摸邓瑜的发顶：“这样阿瑜也能放心了吧？”
邓瑜点了点头。
根据之前广见和邓珂商量好的，邓瑜将会继续留在广家跟着青玉读书识字，对外则宣称她仍被养在庄子上。
邓珂顾不上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么安排对邓瑜会更好一些。
看完了信，青玉将之锁进了柜子中，边看书边等着广见回家。
邓珂回到邓家的同一天，广见也正式接了父亲的班，为了让自己能坐稳这个位置，他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工作。不过从工作中脱身回家后的他一定会到姐姐这儿来转一圈，今天也是如此。
广见到时，青玉手中的书还没看完，他便没有打扰，坐在一旁忙起了自己的事儿。
青玉睨了他一眼，随口道：“阿瑜，把你吃着的杏仁糖分一些给阿见哥哥。”
邓瑜乖乖地照着做了。
她将杏仁糖递给广见后，广见捏着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进了口中。
“这个杏仁糖，味道好熟悉。”
“我前两天给你吃的也是这个。”
“哦……”广见应了一声，眼中似有憾色流露而出。
“你要是喜欢，我下次问问邓姑娘，看她是从哪里买来的。”青玉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我记得邓姑娘之前也给你吃过一次，你当时没问么？”
回过味来的广见二话不说先将摆在桌上的全部杏仁糖抢到怀中，被姐姐以眼神质询后方才答道：“姐姐又不喜欢吃糖，这些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给你就给你吧，记得留一份分给阿瑜，我们阿瑜也喜欢吃杏仁糖对不对？”
青玉摸摸邓瑜的头，后者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分给邓瑜，广见倒是愿意的，只是他还是控制了一下量，以保证自己能占有大多数。
待他将杏仁糖分完，青玉搁下新看完的书，稍稍严肃了语气：“所以——找我是正事儿，还是随便聊聊？”
广见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
“我……来打听下邓姑娘的情况。”
事实上，有件事他不是很能想明白。邓珂尚未回邓家时，明明是和他说话的频率更高些，怎么一回去就不爱搭理他，有什么话儿都只跟姐姐写信说了？
所以当他想知道邓珂的情况时，都只能跑到姐姐这儿来打听，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青玉将信上的内容一一告知后问他道：“你之前就嘱咐她回去后好好习武、好好读书，你有安排？”
广见点点头：“应当算是有的。姐姐你自己的学习也别落下。”
“我……”青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好在勉强还能维持着笑意：“我自然不会落下。”
她知道读书苦，但不知道读书会苦到这种地步，知识怎么也不肯进她的脑子，那些字句却又会在夜半时分手拉着手在她梦里跳起舞来。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就不该为了拉近弟弟与邓珂的关系而牺牲自己。
不过这些事她也就在心底想想，应该学的东西她不敢丢下。
自己有多少斤两青玉最清楚不过，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大概都只能作为陪跑，但态度还是要摆端正的。
邓家的这个瓜，京城中人吃过后认真讨论了几日，便将其抛之脑后了。
毕竟，这段故事的结尾多少有些平淡。
吕老爷害死妻子自然得以命抵命，吕文氏虐待原配之女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罚，邓珂得到了皇帝的一些赏赐作为补偿，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此事既已尘埃落定，并没有出现邓大人之女借母亲之势步入朝堂的大戏，过去一段时间，就再没有人在意。
几个月后，另一件事吸引去了京中人的注意——
向来站在传统派一边的广家竟然出了个叛徒！
本朝虽允许女子做官，但真正能做到的也是极少数人，所以在科举中，女子的身影总会格外引人注目。当这个人原本属于传统派时，引起的震荡便愈烈。
科举这般严肃的事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读了没几个月书的青玉在第二关就被刷了下去，但她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止步于此。
她从考场凄然离场回到广家的第二日，广家主家的家主派了亲弟弟登门，说要同他们家的家主好好谈一谈。
青玉将人迎进屋中，正命令丫鬟给他倒茶时，主家家主那弟弟将青瓷杯往地上一摔，价值不菲的杯子登时四分五裂。
“我要同你弟弟说话！你还想替他做主不成！”
青玉不紧不慢地喝下一口热茶后才向着对方道：“伯父说的什么话，方才不是您说要同我们家的家主谈？在我们家，一切都是我说了算，自然不存在我替阿见做主这回事。”
从辈分上来说，眼前之人确实可算她的伯父，只是隔得有些远罢了。
“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了，我也姓广，且比阿见大上几岁，按年纪排我可在他前面，阿见都没有反对意见，家主我自然当得。”
二人对上目光的一刹，一方是怒火滔天，一方是风平浪静。
青玉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笑着道：“伯父似乎又不想跟我谈了，我正好也没什么话儿想跟伯父说，就不留您了。您打碎的杯子值不少钱，碎片还将这地毯划伤了，您是长辈，不至于连这点赔偿都不肯给我吧？”
那位伯父又要生气，许是觉得和这样一个小辈理论会掉了自己的身份，因此不再多言，只是甩下一袋钱后便准备离开：“既然你们执意如此，记着，今后你们家和我们广家再无关系！”
青玉将钱袋接到手中，往里头觑了一眼见到片金色后满意一笑，并送上了诚挚的提醒：“伯父怕是忘了，我父亲还在时，我家就与您代表的广家没联系了。您今天跑这一趟一定是出于闲心吧？”
伯父走了，走之前还狠狠地踹了木椅一脚，看在他踢完这一脚后露出了呲牙咧嘴的表情、及木椅本身并没有损坏的份上，青玉没有要他再赔一笔。
她暗自摇了摇头：得亏这位伯父不是家主，要是他当了家主，就他这气性，广家本家迟早得玩完。
他离开后不久，广见脚步匆促地回了家，一回家径直就来找了青玉：“姐！今天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有啊，他刚走，”青玉指了指地面，“地上的碎片我都还没来得及叫人收拾呢，你小心点别踩上去。”
广见小心地绕开那些碎片，坐到了离姐姐最近的木椅上。他是一路跑着过来的，这几步路就让他累得不行，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青玉等他恢复了才问道：“所以……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跑得这么急？”
“太子殿下托人传话给我，说姐姐你参加科举考试一事引得陛下震怒，昨日陛下已将广家家主召进宫中训了一顿，我想那位家主一定会采取些措施。”
青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确实做了，他让他弟弟来了家中一趟，说是要见我们家的家主，我同他见面说了几句，他一怒之下摔杯走人。不过他走之前，我有让他把杯子和地毯的钱赔上就是了。”
广见松了口气：“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之后主家的人为了不会和我们扯上关系，也会尽量避开我们行事。”
“如果见他的人是你呢？会发生什么？”
“也不会发生什么，可能把我骂一顿就完事了？主家只是需要表个态，告诉陛下他们与我们毫无关系，演过这场就足够了。”
广见的解释也让青玉放下了心，当场就把此事抛于脑后：“我的行为，没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吧？”
影响自然是有的，他的同僚纷纷在有意与无意之中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是他不在意罢了。
他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应付得来，姐姐不用担心。”
“就等你这句话，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必担忧与自责了。”
广见：……
这天之后，青玉继续宅在家中认真读书，直到小半年后，又一个消息让整个京城为之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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