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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他能是个好人,阎王都会发笑。

  宣宁侯府还未出事之前,宣宁侯的世子本人,赵时隽也曾在一些重要的宫廷宴席上远远扫过一眼。

  至于宣宁侯府那个没能继承世子的长子生得是什么模样,他还真没什么印象。

  从前占据着宣宁侯府管事之位的丁管事则是被带去了另一个房间重新问话。

  赵时隽自茶花屋里出来后,进这屋里转身坐那椅上,眉眼间便显得颇是阴冷。

  身为宣宁侯府的管事,丁管事自然也是分摊了罪责。

  当下穿着粗衣布服,佝偻老背,站立着都有些费力。

  赵时隽瞥了一眼,令人给他搬来张椅子,待这老叟颤颤巍巍地坐下之后,俞渊才徐徐发问。

  “方才卧躺在榻上那个男人你看清楚了没有”

  丁管事点了点头,“看清楚了,我一进门,透过帘子后,先看到的是榻前一个貌若仙姝的女子,她奉了茶给殿下,然后我才看到榻上那个躺着的男子瘦弱无比,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

  “但”

  说到此处,丁管事皱着眉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大公子本人啊”

  他抱着手里一盏热茶,颤着双手捧起喝了一口,似回忆起什么,才缓缓说道“大公子身长八尺有余,不论是身高还是骨架都该比方才那男子更大一些才对,而且单看脸的话,样子也是对不上的”

  他神态不似作伪,但俞渊仍旧是眯起眼,语气严厉警告他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当下若有半句谎话,可是要进那刑堂里吃苦头的。”

  丁管事被他这么一吓,浑身一个哆嗦,连忙求饶,“我我一心想要立功减轻罪责,是不敢的,别送我去刑堂”

  赵时隽阴晴不定地听人说完,却忽然开口询问“陈茶彦此人,有没有一个妹妹”

  对方闻言,这才止住了求饶,这回连连点头道“是有的”

  “只是她也已经嫁入燕国公膝下的三公子了,燕国公为了保全自个儿,早让她和宣宁侯府断绝了关系。”

  赵时隽眉心这才一点一点重新纾开。

  一想到小姑娘方才止不住的泪珠,便叫他心生骄躁。

  他难免暗忖自己这段时日未免过于杯弓蛇影,看到姓陈的男子便都觉得可疑

  况且陈茶彦的妹妹已经嫁人,若躺在那里的男人真是陈茶彦,总不至于茶花与他根本就不是兄妹,而是他的小情人儿

  想到此处,男人霎时抛开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如此说来,先前反倒是我想太多了”

  赵时隽不冷不热地说完,这才端起手边一盏新茶,慢悠悠拨弄着茶盖,让茶雾慢慢散出。

  丁管事交代完便被人送走。

  冯二焦揣着手,倒是摇头,“照奴才看,若都将姓陈的这么查一遍,岂不费事”

  一旁俞渊抱着臂,眼中鄙夷颇深,“既要放在身边,即便不是姓陈,那也该排查一下,否则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近殿下”

  冯二焦被他一句话就给噎了回去,还来不及和他顶嘴,俞渊却继续朝座上男人说道“那丁管事年岁已大,且老眼昏花,日后若遇到真正的陈茶彦,恐怕他也未必能有多大用处。”

  况且一年下来,谁知晓那陈茶彦有没有改变模样,脸上有疤或是剃光了头伪装成和尚,这些都是有前车之鉴的事情。

  “好在袁寂那厮救了回来,眼下正半死不活地吊着命。”

  赵时隽听见袁寂这名字,便想到了当日在玄宝寺中,这人挟持茶花的场景。

  俞渊道“他服的毒是五阴教内传下的毒,大夫虽有解,但过程却有些繁琐,尚且还需一段时日。”

  是以袁寂当下的状态也是想死也死不了,想活又活不下来,可谓是生不如死。

  被割了舌头后,才知晓长了张嘴是个好东西。

  疼成那样,也要在纸上写下求饶的话,只要能活下来,他就愿意指认出那对男女。

  最重要的是,袁寂给出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他说他来到了云舜后,确实见过那个女子。

  “然后呢”

  冯二焦没能去那刑堂里瞅瞅,难免好奇追问。

  俞渊扫了他一眼道“然后他就疼昏死过去了。”

  冯二焦“嘿”了一声,“算他识相,没白费咱们主子的药。”

  这件事情汇报结束后,俞渊才又离府外出。

  赵时隽坐在那儿饮了几旬茶水,冯二焦看他脸色仍旧不豫,正迟疑要不要说些什么,便见男人不轻不重地将手中茶盏落在了桌面。

  赵时隽冷不丁地开口“今个儿腿上有些不太爽利,回头让她过来一趟。”

  “她”是哪个,冯二焦一下子就给想到了。

  只是往对方脸上扫去一眼,见这主儿还冷着眉眼,不知道茶花方才对他说了些什么,叫他心口显然都还气着。

  但对于这位昭王来说,也算是变相地服了个软吧

  冯二焦觉得有些稀罕,倒是要看看这主儿回头对着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要怎么发得出脾气

  这厢茶花自赵时隽走后,心中忐忑难安。

  一方面是不知晓昨夜到底被人套出多少话来,另一方面也是不知晓丁管事那边又交代了多少事情。

  那丁管事在宣宁侯府做了二十余年,茶花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他不仅仅对陈茶彦了如指掌,哪怕是茶花这样隐秘的存在,他亦是远比旁人都一清二楚。

  所以事情到了当下这一步

  对于茶花而言,一切都成了凶多吉少的局面。

  被带去赵时隽跟前时,小姑娘都不知今日伤心了多久,到晚眼眶都还微微泛红。

  赵时隽将她模样看在眼里头,蹙起眉心,心口没来由地再度续上了那团躁郁。

  “过来。”

  茶花见他一如往常地在榻上等着她过去揉腿,可心里始终都摸不着地,拖着沉坠的步伐过去,跪坐在那蒲团上,脑中尽是些绝望的念头。

  她迟迟没有伸手,像是无声地抗拒。

  赵时隽便冷嗤道“就那么护着你哥哥”

  茶花原不想再落泪,但听见他提到哥哥,那泪珠便又滚落下来。

  届时赴死的时候,倒不如让自己走在哥哥前头,也省得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尸首分离。

  她咬着唇,想着那些残酷的画面,只觉四肢都害怕到发不上力,这才声音微哑道“今晚上我身子不适,怕是不能给殿下揉腿了”

  赵时隽盯着她脸颊上颇为刺眼的泪珠,只伸手穿过她臂下将她人轻轻一拔。

  茶花身子一轻,下一瞬便被人提到了榻上,惊得她睁大了泪眼无比惶恐地朝他望去。

  赵时隽微微粗粝的指腹继而耐心地一颗一颗为她擦干。

  再次开口,口吻好似不得不松软下来,反而还略带些无奈般,语气微嗔。

  “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你是不是也太娇气了”

  茶花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下意识扭过脸庞,避开他突如其来的亲昵。

  赵时隽看着她露出的纤白细颈,当她还委屈着,才缓缓说道“白日里是我不该那样对你”

  心口砰砰乱跳着。

  犹如绝处逢生般的念头慢慢传入茶花的心尖。

  她有些不可置信。

  很快,她便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她几乎是个没有酒量的人,昨夜若是果酿的后劲大些,她是直接醉倒,没来得及让他问话是不是也有可能

  至于丁管事那里

  茶花却不能确认是不是也出现了什么变数。

  “便当我同你赔个不是如何”

  这位昭王殿下软和下的语气复又徐徐传到她的耳侧。

  茶花回眸,看到男人唇角噙着浅浅笑意,俨然是有求和的姿态。

  “我只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有资格生殿下的气”

  她怔怔地说出这话,不敢轻易接受他的示好,嗓音还有些绵绵啜泣的哭腔,“只是这几日接连的波折,我和哥哥都如惊弓之鸟,只怕稍有不慎,便会得罪贵人”

  赵时隽近处打量她白莹莹的脸颊好似是比先前都瘦了一些。

  也是

  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未必能见一回大场面,他那天带的那些护卫个个都是训练有素,杀手出身。

  虽然只是他平日里普通的排场,算不得什么震撼场面,但落在他们兄妹俩眼中,被围堵住那一刻,指不定还叫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砍头的大罪。

  如此想顺下来,也就怪不得她都不搭理他了。

  赵时隽语气温和道“我是打量你好似忌惮了我这昭王身份了”

  “但我虽是昭王,但也不是那等粗莽之人,只是比平常人多些人伺候罢了。”

  “和那些知书达理的普通男子也都是一样的,平常也是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四个字属实是被人刻意重音强调了下。

  想到先前在她面前他自己时常都不加以修饰反倒略显乖戾的举止,他倒也不觉这话违和。

  这穷乡僻壤里哪里比得上京城乱花迷眼,先前也不过无趣中寻的乐子,顺手逗弄她几下罢了。

  毕竟他要真想和她计较什么,她今个儿哪里还能四肢完整地站在这里。

  想到此处,男人黑眸半敛,又耐下性子劝她几句。

  “今夜也不是真的要你来揉腿,只是寻个由头,想与你解释清楚这场误会罢了。”

  “毕竟你哥哥身体那样虚弱,才是当下最为要紧的事,只是在这之前,你也别再动辄提出要离开的事情”

  “这些无趣的话说得多了,难免会伤及你我二人的情分。”

  他这话叠着话,说得宛如他们已经成了多年的挚友一般。

  茶花知晓他许是有安抚之意,才夸张了言辞捧着她些。

  只是他身为昭王,高高在上自然也是理所应当,便是真得罪了她,又何须这样拿话托她

  茶花并非是那么不识抬举之人,哪里真敢应下,只轻声回应“殿下的恩情,茶花会铭记在心。”

  赵时隽见这误会重重解开,语气也更为体贴三分,柔着嗓音道了句“无妨”。

  他没再叫她为难,哄得她止住了泪,便放她下去。

  冯二焦在底下看得是啧啧称奇,腹诽茶花来之前这位昭王的脸跟结了层厚厚的霜冻一般,泛着青白,茶花来过之后,这主儿又舒展眉梢,眼底都染上轻快。

  就像是又叫他寻着什么新鲜有趣的把戏似的,忽喜忽怒变换得未免也太快。

  陈茶彦是在隔天早上才好了许多。

  茶花趁着无人时将事情一一说了遍,陈茶彦听到丁管事之名时,目露诧色。

  “怪道如此”

  那丁管事再是老眼昏花,也不可能认不出陈茶彦来。

  若要问他与这对兄妹俩有什么羁绊,那确实从未有过。

  但据陈茶彦所知,丁管事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受过他们母亲的恩惠。

  后来他们母亲去世后,丁管事便从了继母的命令,并不曾待他们多好过。

  就因这茬,帮衬着兄妹俩的人背地里不知说了丁管事多少是非,道他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会将那因果落到这处

  茶花口中轻道“亏得是有惊无险”

  兄妹二人不便于过多交流,话音落下,外头便进来个丫鬟端了药来。

  茶花亲自将那药端过来后,对陈茶彦道“哥哥当下不如先养好身子,再做旁的打算。”

  陈茶彦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他这身子太不争气,按着这般情形来看,当日便是出了城,他们必然也跑不远。

  专程请来的大夫给陈茶彦看过,道他这身子外伤反倒是次要,内里虚耗的厉害才最紧要的事情。

  长此以往,煎熬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亦不无可能。

  为此给陈茶彦开的方子皆是进补调养之用。

  陈茶彦只能顺从的服用,心中更是暗忖哪怕是毒药,他如今人在昭王眼皮底下也是没了拒绝的资格。

  待安置好哥哥后,茶花才阖上房门离开。

  门外随着茶花的那管事婆子说道“今日殿下去趟府衙,交代过姑娘若想出去透气,便着人备车就好。”

  茶花听到是赵时隽吩咐时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竟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

  “那就劳烦了。”

  茶花改变了主意,那管事婆子自也是高兴地下去准备。

  只是出了门后,茶花方知晓她这里出门一趟,不仅要备车备马,还要带着丫鬟随从,活像是个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排场。

  茶花很不适应,先去了成衣铺里装模作样地看了几套衣裙,后又去首饰铺子里如其他女子般,对这些首饰好奇地看了一圈。

  可走到哪里,这些丫鬟个个都跟得极紧,生怕她会弄丢一般。

  无奈之下,茶花只能假装路过告示栏处,飞快地扫上一眼。

  她不敢久留,正准备离开时,却冷不丁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紫色人影。

  虞宝镜朝她飞快地招了下手,随即便扶了扶鬓角,神态自若地进了旁边一间琴行。

  茶花有些诧异,她走进那家琴行后,琴行掌柜却极热情地上前来询问道“店内的琴都是师傅们今年现做的,姑娘可有钟意的一款”

  茶花往那些价格参差地琴架子上一一扫过,下意识摇了摇头。

  掌柜笑道“那姑娘的眼光必然是极高,不如到内室去看看本店的镇店之宝”

  茶花迟疑了一瞬,问道“那我的丫鬟可否都跟进去”

  掌柜摇了摇头,“外面的琴是无所谓的,但里头的琴是上乘的,不太好见光,谁来买,谁来看才可以”

  茶花这才对那两个丫鬟提出这话。

  “那二位在外头等着,我只看一眼,便出来。”

  两个丫鬟见她说完就径直随着掌柜进去,站在外头亦是面面相觑。

  而在那暗室内,等着茶花的果然是虞宝镜。

  两人见了面后,对后来发生的事情都略感到唏嘘。

  虞宝镜看着茶花那张前后反差极大的脸,也不敢耽搁,只快速开口道“茶花,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你的事情,你不该瞒我,我若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粗心大意了”

  茶花想到薛槐,本着虞宝镜也帮过自己一场的情分上,难免提醒她道“可薛知县不是个好人,他已经被捉了起来,娘子往后有何打算”

  不提薛槐也罢,一说起这人,虞宝镜脸色也霎时僵了几分。

  她神色挣扎之瞬,竟忽然朝茶花直直跪了下去。

  “茶花,我想再求你一回,我想见薛槐一面,你能否向那位昭王求个情面”

  茶花诧异之下后退几步,“您这是做什么”

  虞宝镜不禁红了眼眶,“茶花,我与他才重归于好,就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甘心”

  茶花为难地扶她起来。

  想到薛槐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不能答应。

  “娘子莫要见怪,这回我是真的帮不了你。”

  说罢回头往外瞧了两眼,唯恐外头的丫鬟会催促,她口中与虞宝镜匆匆道别,抬脚便想要离开。

  可虞宝镜却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臂膀。

  茶花回过头,见对方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也是略感歉意道“娘子昔日帮过我,我一直都记着您的好,可娘子对薛槐那般痴情,我也觉得很是不值当的”

  在茶花极空白的感情阅历里,喜欢是何物她兴许可以理解,但她显然不能体会这种深深的男女之情。

  虞宝镜幽幽地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重新开口,“那我若不止为了薛槐呢”

  茶花诧异。

  “茶花,薛槐他身为知县,却并不严谨,他私下里有几个堂子专程营生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其中一个堂子便为一些人做份清白良籍”

  “我尚且有几份搁在那儿,却需要薛槐的手指印才能去取到。”

  虞宝镜比茶花多吃了十几年的盐,又在红尘处打滚,做人又哪里会真如表面这样痴情到不计后果。

  她原先自然也不曾想把这性情纯如白纸的茶花卷入其中,奈何偏偏不是旁人,就是茶花在这昭王身边

  这案件既然经手了昭王,只怕谁也不敢粗心大意。

  茶花听完她的话后果然大吃一惊。

  “只要你帮我这回,莫说五十两一百两,怎样都行。”

  茶花望着她那双恳切的眼眸,心下瞬间想到了无数。

  她怔怔地,再要开口时却鬼使神差地问道“那倘若我也想要那良籍呢”

  虞宝镜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叫人意外的话。

  “也不是不行,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一份”

  可茶花却道“不行,要两份。”

  虞宝镜更是愕然。

  茶花见时辰再拖延不得,将手臂从她掌心抽出,轻声道“您考虑一下,待明日我再找机会过来。”

  说罢也没再看虞宝镜脸上作何表情便匆匆离开了暗室。

  自琴行出来后,茶花便直接上了马车回府去。

  这一路上,茶花都不禁掩住心口,想着虞宝镜方才那些令人颇是惊骇的话。

  伪造良籍,总有会被人发现的风险

  但如果是薛槐动用了官职的权力造出来的良籍,虽同样不是光明的物件,但上面必然所有东西都是齐全的,不会令人起疑。

  她和哥哥一直都是见不得光的,最怕遇到的便是官差盘查,每每不是托词是流落的灾民,便是铤而走险买通掮客想法子过路。

  但若有了踏实全新的户籍就不同了。

  这种诱惑不亚于她和哥哥能顺利离开云舜这个念头。

  甫一回到府中,管事婆子却热切上前告诉茶花,赵时隽回了府来。

  茶花原本想要回去看哥哥的步子也不由止住,被这婆子半牵半请的引去了正院里。

  赵时隽此番外出与人应酬一番,难免微醺。

  周身原先颇为凌厉的气场也转而变得柔和几分,好似午后困倦的大猫一般,意态慵懒。

  他坐倚在窗台旁的斜椅上,指间翻覆着一只精巧银盒。

  直到见着茶花过来,他才半撩起眼睑将人叫来跟前。

  银色小盒打开,里头竟是色泽艳丽的红色脂膏。

  “可曾擦过口脂”

  茶花摇头。

  赵时隽便温声让她试试。

  茶花想到虞宝镜的话,料想自己也许需要讨好他,当下便异常柔顺。

  她捏起一根银勺试了试,动作却很是生涩。

  他见她险些就要碰到下巴,才好笑地接过她指间的银勺,在她唇瓣上碾压铺色。

  银勺轻碾上去,那饱满如花的唇瓣仿佛会被压出鲜汁一般,铺了层艳丽之后,竟异常诱人。

  像是水润的樱桃,令人垂涎欲滴。

  又难免会生出想要拿旁的将这细小无力的银勺取而代之的念头

  茶花自己瞧不见,见他目光那样怪异,便略是不安,“是不好看吗”

  赵时隽瞥着这张恍若待人采撷的樱桃小嘴,眸光幽沉沉道“很是好看。”

  茶花这才察觉出自己问这话反倒像是勾着他说出“好看”二字。

  她有些羞赧地放下银盒,赵时隽却道“这是特意卖来赠你的玩意儿。”

  茶花瞥见上面“金阁”的印记,自知价钱不菲,忙推拒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怎不能收”

  “我赠你这物件,也不过是如那些仰慕卿卿佳人的年轻公子同一番的心意。”

  赵时隽微握的拳心抵在唇畔,遮住漂亮的唇角,今个儿说出的话也是半遮半掩。

  茶花捏着银盒的指尖一颤,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赵时隽见状反倒翘起唇角,这回却有的是耐心叫她适应。

  可男人的示好远不止于此。

  在天黑前,茶花白日里去过的所有衣庄首饰铺子,但凡她摸抚过多看两眼的物件,都被买了下来送入房中。

  好似从这昭王兜里掏出来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不值钱的白水。

  “殿下明儿在登雀楼设了宴,说是上回小宴叫姑娘用得不称心了,再赔个不是。”

  婆子过来传得是这样的话。

  但赵时隽身为昭王,岂有一再同她个小姑娘赔不是的道理

  茶花若想要拒绝,又好似驳他脸面一般。

  这样左右为难的情况下,婆子满怀笑意地离开,茶花却都难以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隔日黄昏前院子里便来了辆马车准时来接茶花。

  一整个白日赵时隽都不在府中,叫茶花无法与他当面说清,临到关头也只好上了马车。

  只是中途路过琴行时,她索性又停留片刻下来与掌柜说几句话。

  “您昨儿开的价,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可以。”

  茶花松了口气,道是虞宝镜答应了下来,亦是谨慎地答复,“我也只是想试一试,但也没保证一定能买下。”

  掌柜笑说“好吧,我明白了,但其他的琴姑娘可还要再考虑”

  茶花摇头,“我不懂琴,还是不买了。”

  说罢才重新回了马车。

  至登雀楼。

  这楼与其他地方皆有所不同。

  其他茶楼酒馆都处于闹市之中,唯有此楼盖有五层之高,且外观素雅,檐角坠着铜铃,在山河前峻然而立。

  此处进出之人衣衫鬓角都拾掇的整齐无比,吐词亦是儒雅清晰,好似个个都能信手拈来几句诗词。

  登至顶楼,透过观景的围栏往外看去,一低头便能看到底下一望无边的河流以及远处朦胧山景。

  赵时隽今日身着一袭素淡月白的衣袍,面若冠玉,捏着把白玉骨扇处于其中,便好似画卷上唇红齿白的俊秀檀郎,那巍峨壮美的背影反倒成了他的陪衬。

  见茶花过来,他微挑起唇角,噙着浅笑,“头次招待你不周到,这回换个地方,也算是别有意趣。”

  茶花心中藏着虞宝镜的事情,想要寻机会说出口,可总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登雀楼的菜色确实独具风味,但每用到一处,对方都能侃侃而谈。

  又道“来年秋日,京中产的蟹肉肥美,届时带你尝尝。”

  茶花杯中斟得是一种桂花甜露,没了酒水味儿,也不冲人,但她仍是不敢多喝。

  又听赵时隽问她“你可擅长一些琴棋书画”

  茶花险些呛着,摇头后不清楚是不是有下人说了些什么,只不安道“我是觉得抚琴的女子甚美,所以每次路过琴行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也有自知之明”

  赵时隽宽慰她道“这有何难,日后我也可以教你的。”

  他这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模样,又见多识广能博谈阔论,倒叫茶花心里暗暗庆幸。

  也亏得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只怕她都要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拿不出手。

  可这人连日来的举止,叫茶花多少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若甩脸子,茶花还知晓如何躲闪,可他这般客套,反倒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待吃得肚皮都滚圆时,茶花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吃,而赵时隽则是姿态优雅地每个菜动了一两筷子,到结束时也不像她这般失态。

  她发觉自己贪食的样子多半被他都看在眼里,一时也是羞赧地抹了嘴角。

  上了马车后,车内暖炉一熏,饱暖之下便叫人犯困,马车恰到好处的轻微动荡更是催眠着人生出昏沉。

  以至于到府里时,赵时隽掀开车帘,才瞧见小姑娘贴着手臂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好似水蜜桃般可人。

  他微挑起唇,指节叩了叩车厢,茶花才睡眼朦胧地睁开,看着外面漆黑黑的,都不知身处何处。

  “天黑了”

  对方“嗯”了一声。

  茶花忙起身要下车,却没注意车门上头的云纹木挡。

  眼见就要磕着,却被人的手掌盖住。

  在小姑娘的额上轻抚了一把,他才收回手触碰手背,语气半笑半嗔。

  “可别磕傻了才是”

  茶花身子微僵,总觉得这样很是不妥,想要岔开话题,却稀里糊涂地问“这个时辰,该给您揉腿了吧”

  说完更是后悔地想要咬断舌根。

  她就不该吃那么饱,不该睡那么沉的

  迷瞪着还以为自己还在那段服侍他的过去里。

  赵时隽也怔了一下,随即弯唇答了个“好”。

  茶花见他转身往内院走去,心下固然懊恼,却也只能提着小腿虚软地跟上去。

  男人揉腿之前都要先沐浴一番,茶花等着他的这段时辰里便显得很是坐立难安。

  她觉得这回自己身上没什么异样,可这位昭王殿下反倒哪里变得不太一样。

  他这段时日确实收敛了许多,既不凶,也不恶的模样,身上让人害怕的气场也仿佛一夜之间一扫而空。

  虽总有些让人不安的眼神,但也并没有从前那般可怕。

  可越是如此,茶花就越是不安。

  偏这时外头来了人,听着声音竟还有些耳熟。

  待茶花听清楚后,忙匆匆走去门口,便瞧见被拦在门外的陈茶彦。

  茶花诧异他怎下了榻来,被对方牵到跟前仔细打量,见她没有哪里不好,他才微微缓了口气。

  陈茶彦正欲开口,就瞧见从茶花身后缓步走来的赵时隽。

  男人乌发披散,披了件宽松的墨袍,黑睫上也依附着潮湿,俨然刚出浴的模样。

  陈茶彦原本担忧茶花的目光霎时便转向严厉,对茶花道“好端端的,你为何深夜要打扰昭王殿下清静”

  在茶花开口解释前,又扯了一把茶花手臂,口吻略责备道“还不赶紧向昭王殿下道歉。”

  茶花虽不理解哥哥为何突然责怪她,但她向来都很听话,哪怕想不到理由,也还是会先按着哥哥的要求同站在门内的男人小声赔了句不是。

  小姑娘也只有在哥哥面前才会流露出几分委屈,颤着眼睫连缘由也没问出口。

  这幅娇怜的模样,端看谁更心疼。

  赵时隽道“茶花何错之有,只是我方才腿疾不适罢了,泡浴过后便好多了。”

  他将茶花的神态看在眼中,语气柔和几分,“倒也不必苛责于她。”

  陈茶彦略缓和道“原是如此”

  说罢便是一连串地咳嗽。

  茶花拍抚着哥哥背心,却听男人继续嗓音柔和道“茶花,扶你哥哥回房去休息吧。”

  茶花意外地扫了他一眼,但也略是松了口气。

  待看不见人影后,赵时隽才抹平了嘴角,幽黑眼底渐渐转变得又冷又戾。

  当着他的面扮黑脸训斥茶花,她哥哥特意赶来唱这出戏,是把他当成那些看不懂戏本子的傻地主了

  这厢茶花将陈茶彦送回屋里,安置哥哥上了榻去,他人才稍稍好转了些。

  陈茶彦借着灯光看向茶花,不由问道“方才我语气重了些,你可有生气”

  茶花抿着唇角,轻轻地摇头。

  陈茶彦道“我是故意说给昭王听的,并不是要责怪你。”

  “茶花,赵时隽此人少时在京城里便被人背地称作是个小恶霸,不是没来由的。”

  “如今暂时落脚他府邸里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你切莫要靠近他”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地传来,而茶花也联想到赵时隽这几日的良善模样。

  陈茶彦咳嗽两声,才继续问“你觉得他待你可好”

  茶花便认真地顺着他的话去想了想。

  她眼下尚且不能客观地去评价一个人好与不好,但从她的角度出发,从头回遇到赵时隽时,他也是好坏都有

  说他好,确实是他蛮不讲理将她抢回府里。

  说他不好,他却又能答应将比白银贵的伤药给她。

  且更是有好几回都是受他庇护,她才堪堪自保

  茶花目中犹疑,只能从他上一次与她认真赔了不是,约定好揭过从前之后计较起来。

  “他这段时日,待我不算坏。”

  陈茶彦抚了抚她的脑袋,如同少时一般,对妹妹不知第几回发出叹息,“茶花,你可真是个傻姑娘”

  “他是个狠角色,说是杀人不眨眼都不为过。”

  她若在京城最热闹的说书茶楼台子上说一句那位昭王殿下的“好”字,底下人能把她台子都拆得不剩。

  赵时隽打七岁起就知晓怎么杀人避开要害,让对方活活痛死。

  他能是个好人,阎王都会发笑。

  作者有话说

  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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