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童
宁桓微微蹙紧了眉，心底涌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廖先生死了……”
店小二见宁桓一副愁眉不展的摸样，脸上不禁也露出了一抹惑色。说起问仙楼的那场火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还将那事四处传播的人未免也忒不安好心了。于是店小二凑到宁桓身侧，低声地问道：“宁公子今儿是怎么了？是从哪儿打听来那个说书先生的？”
宁桓抿了抿嘴，并未作出回应。黄澄澄的灯笼正挂在外头，酒肆漏出的温黄暖光洒在了宁桓郁结的脸上。宁桓抬眸凝望着红木牌匾上用黑色新漆写上的“问仙楼”三个大字，眸光愈渐深沉，他缄默了半晌过后，摇了摇头，转身便准备离开。
小二在宁桓身后大喊道：“哎，哎——宁公子，您真不进来坐坐……”
那店小二声音喊得聒噪，听得宁桓心烦意乱，他摆了摆手：“改日再来——”
宁桓回到了府上，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前思忖。白日间发生的诡谲之事正一件一件浮现在他脑海间。这么说来廖先生是真，当年问仙楼中的大火也是真。宁桓蹙着眉不安地想道，那个白衣女鬼究竟想做什么？还有那间古怪的酒肆中，他身侧宾客口中的“有鬼”究竟又是何意？那满屋子都是孤魂野鬼的地方，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宁桓拖着腮，打着蔫儿坐在案几前，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的烛台陷入了沉思。烛光微微闪烁，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下了几分。这时宁喜走了进来，掀开灯罩置换上了新的灯烛。宁桓圆溜溜的眼珠子顺着宁喜手中的动作转了转。“啪”地一声，宁桓从案几前猛地站起了身。宁喜被那阵响动吓得手一抖，连手中燃着的蜡烛都落在了地上，于是他急忙起身去拾：“少爷，您这是……”
“我要出去一趟。”宁桓一脸凝重，直接打断了宁喜接下来的话。虽说肃冼似乎并不愿与宁桓提及有关他爹娘之事，可宁桓思来想去仍觉得心中忐忑不安。那白衣女鬼与“赵婉娘”一同出现，之后又发生了种种怪事，说来过于巧合了，难以不让人心生怀疑。
“少爷，可是老爷他……”待宁喜捡起地上的蜡烛再抬头时，这屋中哪里还有他家少爷的半点影子。宁喜盯着敞开的大门和屋外影影绰绰的夜色，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老爷说了，今后不准你再出门了……”宁喜边忙活地置换上新的灯烛，边自言自语般地将那下半句喃喃补上。
宁桓才踏出了宁府的大门，这时门后走出两个人影。“他这是又去哪儿了？”宁老爷蹙着眉问道。
宁四拢着袖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望了眼少爷离开的方向，他踟蹰了片刻后，回道：“这……这方向，像是又去找那锦衣卫了。”
“这都待了一下午了这还没待够呢！”宁老爷重重地哼了一声。
宁四躬着身子候在一旁，偷偷地抬眸瞅了一眼自家老爷，谨慎地替小少爷试探着口风：“老爷，这追还是不追？少爷这似乎还没走远呢。”
“追什么追，没见着一溜烟地没影了！他若是读书有这个劲儿，我还用愁他用不上举人？”宁四在一旁连连应是，他也不能在老爷气头上时替小少爷说话吧。
宁老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拧眉望着宁四：“再说了，若是我这么一逼，他和那臭小子私奔了怎么办？他是你从小看大的，有没有脑子你会不知道？”宁老爷又是重重一记冷哼，“被那小白脸一哄，那臭小子一准跑了。”宁老爷咬牙转身，“这事儿还是得从长计议。”说着踱着步走进了屋。
屋内宁夫人正在烛台下看书，见宁老爷气急败坏走了进来，她头也未抬地回道：“回来了？”
宁老爷见着夫人一脸悠哉，没好气得道：“你……你儿子也不去管管他！”
宁夫人缓缓地掀起了眼帘，望着宁老爷漫不经心地回道：“管他什么？”
“你！”宁老爷语气一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嗓音道，“龙阳之癖，这说出去简直伤风败俗，你也不去说说他！”宁老爷急地绕着屋子直打着转儿，“你说说，他、他怎么就不学好呢！”
宁夫人微蹙了蹙眉，放下了手中的书，她面无表情地呷了一口身侧的茶，语气淡淡地回道：“我儿他一没偷二没抢，喜欢个男人也是你情我愿，怎就伤风败俗，怎就不学好了？”
宁老爷没想见夫人会是如此反应，脸上也是微微一愣。桌上的茶水凉凉，夫人“砰”的一声放下了茶碗，清清冷冷的眸光正定定望着宁老爷。宁老爷顿时也明白坏了事，语气急忙软了下来：“我……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这不是希望他能学好吗？这男人与男人之间怎能留得下子嗣？”宁老爷小声地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难道夫人不懂吗？”
“好一句为了他好。”宁夫人秀眉一挑，嘴角渐勾起一抹冷意，“宁贤重，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这究竟是为了我儿好，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们宁家的名声好！”
宁老爷吓得一颤，急忙好声好气地道：“夫人，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若真是为了宁家的名声，怎么也得逼他中个举人，哪容得他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宁夫人哼哼了一声撇开了脸。老爷眼珠子一转，岔开了这个话题，“那……那他这大晚上的去那锦衣卫府上私会，我怎么也该说说他吧？”
宁老爷试探地望向夫人，只见宁夫人低垂着眼眸，头也未抬地翻过了一页纸：“那婚事得办起来了，可千万不能让我儿落下个伤风败俗的坏名声。”
宁老爷脸上一愣，没想见夫人会这么说。他瞥过眼，视线落向了一旁的管家宁四身上。宁四缩着身急忙垂下头，目光好巧不巧转向了另一边的角落，一见就是故意为之。宁老爷气地顿时涨红了脸。
“那确实是个好孩子。”这时宁夫人缓缓地站起了身，手搭在了宁老爷的手腕上，缓声说道，“我前些日子都托人打听过了，救过桓儿的命，喜欢桓儿，桓儿与他一起也很开心。桓儿命不好，出生那年三清山的道士便算过说他命中带劫。你我二人都懂，所以这些年来于他并无过多的期冀，一心只盼着他能平安喜乐地长大。”
“他从小便乖。即便你我从不苛责约束于他，他也不像别家孩子那般顽皮捣蛋，一个人发着呆就是一个下午。那时候，我总担心他如此地寂寞，会不会这一辈子遇不上或者来不及遇上一个他喜欢的和喜欢他的人。现在他遇上了，老爷，只不过那个人恰巧是个男孩儿罢了——”
宁老爷缄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回道：“还是从长计议吧，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好呢，总得再考量考量。”
宁桓未曾想到，他这一趟短暂的出家门，一场腥风血雨就这么被他娘简单地平息了。
为了尽快赶往肃府，宁桓就近地抄了条小道。这小道穿过一条逼仄的小巷，肃冼平日带着他走过几回儿，确是省了不少时间。
穿堂而过的冷风飕飕地刮在宁桓的身上。白日的余温已经散尽，仄狭的巷子就像是地底深处的“一线天”，沉静的月夜正将周围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霜色。四周一片死寂，只听宁桓一人的脚步声“哒、哒”地作响。宁桓拢紧了衣袖，搓了搓手，脚下的步伐不免加快了几分。若知晓这晚间的小巷子如此骇人，他就不会抄近道。
“佘人镇，镇佘人，七七玄夜鬼门敞。佘人镇，镇佘人，生死轮回死复生。”云层掩住了头顶的那一轮明月，黑暗倾覆在巷子中，兜头盖脸地将宁桓笼罩。那童谣声愈来愈清晰，当遮蔽住明月的云层散去，小巷中再一次恢复了黯淡的光明。
宁桓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孩童，背对着宁桓围成了圈。宁桓蹙了蹙眉，心觉古怪，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边戏耍？
“佘人镇，镇佘人，七七玄夜鬼门敞。佘人镇，镇佘人，生死轮回死复生。”鬼气森森的童谣再一次响起，不是从那群孩童中传来的。
宁桓身体一颤，僵硬地垂下了头，他瞪大了眼眸望着那个不知何时攀附在自己的腿边的孩童，冰冷的体温渗过他的衣衫，冷汗顺着后脖颈正不断往下落：“你……”
那孩童缓缓地抬起了头。月光下，他赤膊着身子，全身如纸般苍白，扁平的脸上一双血红的眼骷髅正定定地望着宁桓。见宁桓望向了他，嘴角边阴恻恻地露出一抹诡笑，口中的牙在月色下闪着寒光，细密地如昆虫的口器。
宁桓猛地一登腿，大力踹开了那个鬼童。他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此时不远处那围成圈的孩童们都抬起了头，血红的眼骷髅，苍白的面孔，几人露出了同样怪诞的笑容望着宁桓。
“佘人镇，镇佘人，七七玄夜鬼门敞。佘人镇，镇佘人，生死轮回死复生。”鬼谣再次在耳畔边清晰的响起，他们一步、一步朝着宁桓走来……
小巷中忽地响起了一声“叮铃叮铃”的响，一道黑影带着疾风从宁桓身边一闪而过，面前的那几个鬼童见状，脸色一变竟如雾般散去了。背光的阴影中，那影子转过了身，闪烁着一双幽绿色的眼瞳缓缓朝宁桓走了过来，宁桓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哒、哒、哒”，身后传来的一阵声响。“喵——”那道黑影越过了明暗的界限，忽地朝后窜去。宁桓这才发现那竟是一只黑猫，“叮铃叮铃”声响是它挂在脖子上的黄色铃铛。
此时身后走来了一人，穿着一身白衣大褂，左手持着一面幡旗，上书黑色“算卦”两大字，那“哒哒”的奇怪声响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算命先生？宁桓心道疑惑，不过看来方才就是他救了自己。宁桓连忙拱了拱手，致谢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那算命先生停下了脚步，他摸着长髯，上下睨着宁桓，不以为意地一笑：“相逢既是有缘人，这位小兄弟可要我帮你算上一卦？”
宁桓一怔，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应下：“那究麻烦先生了。”
那算命先生望了宁桓半响道：“见你你印堂发黑，今日白日里可是遇到鬼了？”宁桓诧异地连连点头，心道这算命先生还是有点本事。
那算命先生继续道：“黑中带紫，为大凶之兆，我看你这不仅是遇上鬼了，还遇上邪气。邪气缠身，你这些日子可不会好过啊。”
宁桓微微拧眉，问道：“邪气？那可有破解之法？”
算命先生一笑：“破解之法在西边，可记住了在西边。”说完，他举着幡旗绕过了宁桓朝着小巷深处走去。黑猫仰着脖子，月夜下那双闪烁着幽绿色的瞳仁深深望了宁桓一眼，“喵”地一声随即也紧跟在算命先生身后走了，铃铛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响声，随着那“哒哒”声消匿在黑暗中了。
白幡晃动，黑棺覆上了最后的一抔土。
“叮铃叮铃”那铃铛声音响了起来，黑猫被身后人轻轻地抱起。“你是在找爷爷吗？”身后的少年问道，他叹息了一声，在火盆中遂又扔下一叠纸钱，有些悲哀地回道，“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别去找了。”
黑猫“喵”了一声像是听懂了一般，乖巧地伏在少爷脚边。月色之下，那双幽绿色的猫瞳越过了火盆，望着虚无的黑暗怔怔出神。
宁桓听了那算命先生的一席话后，思来想去浑浑噩噩地不知所以。他晃了晃脑袋，索性便不去思铎了。哎，这江湖骗子多，说不准只是为了诓他呢。
※※※※※※※※※※※※※※※※※※※※
酷崽肃冼下一章出来，路都铺好了，就等他们两个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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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人镇，镇佘人，七七玄夜鬼门敞。佘人镇，镇佘人，生死轮回死复生。”云层掩住了头顶的那一轮明月，黑暗倾覆在巷子中，兜头盖脸地将宁桓笼罩。那童谣声愈来愈清晰，当遮蔽住明月的云层散去，小巷中再一次恢复了黯淡的光明。
宁桓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孩童，背对着宁桓围成了圈。宁桓蹙了蹙眉，心觉古怪，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边戏耍？
“佘人镇，镇佘人，七七玄夜鬼门敞。佘人镇，镇佘人，生死轮回死复生。”鬼气森森的童谣再一次响起，不是从那群孩童中传来的。
宁桓身体一颤，僵硬地垂下了头，他瞪大了眼眸望着那个不知何时攀附在自己的腿边的孩童，冰冷的体温渗过他的衣衫，冷汗顺着后脖颈正不断往下落：“你……”
那孩童缓缓地抬起了头。月光下，他赤膊着身子，全身如纸般苍白，扁平的脸上一双血红的眼骷髅正定定地望着宁桓。见宁桓望向了他，嘴角边阴恻恻地露出一抹诡笑，口中的牙在月色下闪着寒光，细密地如昆虫的口器。
宁桓猛地一登腿，大力踹开了那个鬼童。他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此时不远处那围成圈的孩童们都抬起了头，血红的眼骷髅，苍白的面孔，几人露出了同样怪诞的笑容望着宁桓。
“佘人镇，镇佘人，七七玄夜鬼门敞。佘人镇，镇佘人，生死轮回死复生。”鬼谣再次在耳畔边清晰的响起，他们一步、一步朝着宁桓走来……
小巷中忽地响起了一声“叮铃叮铃”的响，一道黑影带着疾风从宁桓身边一闪而过，面前的那几个鬼童见状，脸色一变竟如雾般散去了。背光的阴影中，那影子转过了身，闪烁着一双幽绿色的眼瞳缓缓朝宁桓走了过来，宁桓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哒、哒、哒”，身后传来的一阵声响。“喵——”那道黑影越过了明暗的界限，忽地朝后窜去。宁桓这才发现那竟是一只黑猫，“叮铃叮铃”声响是它挂在脖子上的黄色铃铛。
此时身后走来了一人，穿着一身白衣大褂，左手持着一面幡旗，上书黑色“算卦”两大字，那“哒哒”的奇怪声响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算命先生？宁桓心道疑惑，不过看来方才就是他救了自己。宁桓连忙拱了拱手，致谢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那算命先生停下了脚步，他摸着长髯，上下睨着宁桓，不以为意地一笑：“相逢既是有缘人，这位小兄弟可要我帮你算上一卦？”
宁桓一怔，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应下：“那究麻烦先生了。”
那算命先生望了宁桓半响道：“见你你印堂发黑，今日白日里可是遇到鬼了？”宁桓诧异地连连点头，心道这算命先生还是有点本事。
那算命先生继续道：“黑中带紫，为大凶之兆，我看你这不仅是遇上鬼了，还遇上邪气。邪气缠身，你这些日子可不会好过啊。”
宁桓微微拧眉，问道：“邪气？那可有破解之法？”
算命先生一笑：“破解之法在西边，可记住了在西边。”说完，他举着幡旗绕过了宁桓朝着小巷深处走去。黑猫仰着脖子，月夜下那双闪烁着幽绿色的瞳仁深深望了宁桓一眼，“喵”地一声随即也紧跟在算命先生身后走了，铃铛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响声，随着那“哒哒”声消匿在黑暗中了。
白幡晃动，黑棺覆上了最后的一抔土。
“叮铃叮铃”那铃铛声音响了起来，黑猫被身后人轻轻地抱起。“你是在找爷爷吗？”身后的少年问道，他叹息了一声，在火盆中遂又扔下一叠纸钱，有些悲哀地回道，“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别去找了。”
黑猫“喵”了一声像是听懂了一般，乖巧地伏在少爷脚边。月色之下，那双幽绿色的猫瞳越过了火盆，望着虚无的黑暗怔怔出神。
宁桓听了那算命先生的一席话后，思来想去浑浑噩噩地不知所以。他晃了晃脑袋，索性便不去思铎了。哎，这江湖骗子多，说不准只是为了诓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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